直到他的发顶被一双手复住。那双手带着安抚意味，轻轻拍着。
宛如孩提时那样，心中那颗西沉的太阳，还再用仅剩的馀晖照亮他。
孙权又惊又喜，「哥哥！」
孙策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，他撑着将身子坐起，嗓音嘶哑。
「仲谋，乖，不哭了，你听我说……」
死者不会甦生，这个道理，孙策清楚。他并未向孙权解释自己还阳之法，只说其实他一直尚有一丝微弱气息，太过薄弱，无法叫人察觉。听到他念着的旧忆和来不及的挚友，凭靠这一口气还生。
孙权捧着印绶及兵符，想塞回孙策怀里。他欣喜到想要大喊所有人回来注视这个奇蹟，孙策要他禁声，并挡住孙权的手。
他严正请求江东的新主给他一个新的身分，请孙权将自己视为继承“?孙策”?意志者，他可以是这一路上追随孙家的任何一位不被纪载的无名氏，唯独不是孙策。孙策已经死在建安五年的春天，跟这场春光一样不会復返。
孙权不解。兄长名威天下，多少人畏惧。如今孙吴根基渐稳，藉着孙策之势可趁胜追击，大破荆州都不无可能，一切都要仰赖兄长的眼界。
「您这是要引退，不再过问天下事吗？」
孙策摇摇头。摇晃时纱布摇摇欲坠，几处因为沾黏伤口秽液掉落下来，露出狰狞的模样。他伸手去按住，摸到自己凹陷的皮肉。
「不，我仍要去完成未竟之事，只是以我如今的样貌和处境不适合江东大局。仲谋，你比你自己所想都还要聪明、还值得託付。我一直在向前，总是忘记看看你们能不能跟上，连公瑾都得追赶着，可你不一样，你不断在成长，你会顾及每一件事，我相信如果是你，有一天会走到终点。」
孙权的声音难掩不捨，「我明白兄长的意思，只是将来有关您的功绩只会停步此处，您甘心吗？」能在乱世中做英雄，哪位会甘愿不留痕迹。
「孙策已经死了，就让他留在那儿…我虽确实是孙策不假，却在众人前应不復存在，唯在心里能以孙策活，足矣。」
孙权抬头仰视兄长，四周无明，光芒凋落，只有幽黑描摹孙策的轮廓。
「我即是千万人，会比孙策还更加不朽。」
天将破晓。
（本章节完结）